一間不到10平方米的小屋，搭了兩張單人床和一張堆滿學生信件的桌子，水泥地的一角擺著鍋碗瓢盆，洋蔥、土豆和青椒裝在塑料口袋里，就放在爐子邊上。

    要走了。站在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找不著的“宿舍”里，呂洋洋扳著手指算了一遍又一遍，從寧夏固原中建鋼構(gòu)羅堡希望小學返回公司的日子是今天，不會錯了。

    再瞅一眼學校，這個來自中建鋼構(gòu)有限公司（簡稱“中建鋼構(gòu)”）北方大區(qū)的80后技術人員自己也沒想到，班會課、作文課、品德課、數(shù)學課、攝影課、手工課、京劇表演、合唱團，都從承諾變成了現(xiàn)實。

    55天里，3個來自央企中建鋼構(gòu)的80后員工，在這所西海固里的鄉(xiāng)村小學，為100多個學生“織了個美好的夢”。

    在鄉(xiāng)村，“開眼看世界”和語數(shù)外同樣重要

    “害羞，他們太害羞了。”到中建鋼構(gòu)羅堡希望小學的第一天，呂洋洋和一群孩子在教室外“大眼瞪小眼”，孩子們不說話，只是擠在一起不停地笑，打小在農(nóng)村長大的呂洋洋一下子明白了這群孩子需要什么，他卸下包，一口氣沖進了孩子堆，嬉笑著打鬧起來。

    孩子們把他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，一個勁兒地往他身上撲，摟脖子、抱手臂、親手親臉，干什么的都有。那天下午，他的褲子被蹭得到處是鼻涕。

    “六一”將至，教唱京劇和辦合唱團的想法就這么冒了出來。呂洋洋和同去的支教老師李龍飛一拍即合，決定從活動入手，為這些孩子帶來“自信和快樂”。

    村里的孩子音樂基礎差，跟上節(jié)奏一起唱歌并不容易，孩子總是扯著嗓子大聲吼，寫著歌詞的紙也被捏得皺皺巴巴，李龍飛不忍心喊停，他讓學生站陰涼的地兒，自己戴著帽子站在陽光下，揮動著手臂指揮。每天練完，他一摘掉帽子，撓撓頭，汗從腦門流下，像“洗了個澡”。

    “只要一看他們的眼睛，我就又有繼續(xù)的力量了。”這個自小在城市里長大的80后男孩想了想，開口說：“我能看出他們內(nèi)心的那一份渴望。”

    唯一的支教女老師王陽也明白村里孩子的“這一份渴望”：在鄉(xiāng)村，除了文化課知識，“視野和興趣的培養(yǎng)同樣重要”。出發(fā)以前，王陽跑遍了大連的百貨市場，給孩子們挑選了各式各樣的卡紙和工具。

    她的折紙課和美術課也成了羅堡小學的“明星課程”。每次上課，孩子們都會跑到講臺邊，睜大眼睛，生怕漏了王陽折紙和畫畫的任何一個步驟。幾次課下來，王陽發(fā)現(xiàn)，孩子們能用廢紙折成“漂亮”的小船、飛機，“他們的創(chuàng)造力真的遠遠超過我想象，一點不比城里孩子差”。

    音樂、美術，這些不常有的課程給這個村小帶來的變化讓校長黃金會“大吃一驚”。呂洋洋給學生教完《說唱臉譜》沒幾天，黃金會就發(fā)現(xiàn)，在學校無論走到哪里“都聽到有人在唱這歌”，甚至一堆四十幾歲的老師也在辦公室里哼得“有模有樣”。還有家長告訴他，孩子回家吵著要給他們表演歌曲，變得“更活潑開朗了”。

    黃金會放心了，攝影課也“順利獲批”。帶著5部“傻瓜相機”，李龍飛放緩了語速，給孩子們講起了攝影與發(fā)現(xiàn)美的關系。沒提深奧的技術、也沒劃定拍攝的范圍，李龍飛只讓他們?nèi)?ldquo;記錄自己身邊的一點一滴”。

    照片里，一只剛生產(chǎn)完的母牛正舔著身邊的小牛，母牛身上還有血跡，而臉上卻不停地流著淚?？粗@張學生交來的照片，李龍飛久久沒有開口，他頭一次覺得，“能給孩子們這樣一雙記錄世界的眼睛，帶著他們一起去發(fā)現(xiàn)美，多好”。

    “‘開眼看世界’和語數(shù)外一樣重要。在學校，給孩子們音樂美術這樣的‘精神食糧’，培養(yǎng)他們的興趣愛好，也是我們支教老師應該做到的。”王陽一字一句地說。

    知識品德“樣樣抓”，村小的學生“不能輸在起跑線上”

    李龍飛的大學室友曾參加過大學生支教，那時，李龍飛總會和“熱血沸騰”的室友討論支教：“光靠熱情就能支教嗎？突兀的教學理念破壞學校原有的教學生態(tài)，這樣好嗎？”

    2011年，網(wǎng)絡上流傳頗廣的文章《叔叔阿姨，請你們別來支教了》曾掀起過一陣聲討大學生支教的風潮，看過這篇文章的李龍飛在3年后選擇了支教，他希望，自己能夠用行動去回答曾經(jīng)困擾他的問題。

    從一開始，李龍飛和其他兩人就沒有使用“那些所謂的新穎教學手段”。被安排代課的他們，選擇了觀察。

    “并非每個鄉(xiāng)村小學的學生都是好學生。”教作文課的王陽發(fā)現(xiàn)，學生交上來的作文，有大段“抄襲的痕跡”。照以前，學校的老師肯定會“一頓臭罵”，但“最多管幾天，之后又開始抄襲”。王陽心里很清楚，“罵學生是下下策，學生根本不會知道錯在哪里，只會害怕”。

    她分別找來抄作文的學生，從作文的構(gòu)思聊起，再談到寫作文和考試的關系，最后用“溫和”的語氣，跟這些學生講：“我特別想了解你對生活的看法，想知道你身邊都有些什么樣的故事。其實寫作文就是講自己的真心話，下次讓老師知道你是怎么想的，好嗎？”

    再上作文課，王陽拿出優(yōu)秀作文，先念再講。村里的孩子視野窄，在講解寫作技巧之外，這個怕曬黑的女老師每個周末都會跟其他兩人一起帶著孩子們爬山，路上有什么風景或是好玩的事兒，王陽會搶著開口，鼓勵孩子們把這些寫進作文里。

    李龍飛教這些孩子思想品德課，每節(jié)課他都會講講書里的寓言故事，看著孩子們聽得入神，末了他總補一句：“這些別忘了寫進作文啊。”

    一個月不到，王陽再看班里學生交上來的作文，有了新的感受：“真實。”

    王陽還是五年級的代班主任，班里的男生和女生，喜歡互相打“小報告”，男生總跟她抱怨女生背后說小話，女生則撅起嘴，跟王陽埋怨起男生推人和撕本子的行為。

    怎么辦？各打五十大板只會不痛不癢還不服氣，單純批評更事倍功半。“苦惱”的王陽打起了班會課的“主意”，連著好幾個晚上，王陽找材料、作策劃，很快，這個名為“男生女生誰更厲害”的比賽走進了五年級的班會課。

    這是一場“不會有贏家”的比賽。扳手腕、唱歌、你畫我猜......一共4個比賽項目，適合男女生的各有一半，一番較量下來，小男孩和小女孩才發(fā)現(xiàn)，“較勁兒”的自己只和對方打了個平手。笑了笑，王陽細聲細氣地開口，跟孩子們講起了道理。

    “我們要做的不是一股腦地給孩子灌輸我們知道的，我們更應該立足當?shù)亟逃鷳B(tài)，從實際出發(fā)。”支教過去幾個禮拜，李龍飛發(fā)現(xiàn)課上的學生總是“沉默”，老師說什么就記什么，很少主動回答問題，更“不會表達自己”。

    他開始和學生寫信，陸陸續(xù)續(xù)，幾十個人，幾百封信，他和呂洋洋共用的桌子上摞了幾十公分厚的信，每一封，他都回，熬到凌晨一兩點鐘成了家常便飯，他也“摸透了每個孩子的心性”。

    有的孩子想提高英語，他和王陽便“開小灶”，講起語法和結(jié)構(gòu)；有的孩子不自信，他每次都回上幾百字“充滿鼓勵”的信。“我們希望孩子們不輸在起跑線上，無論是學習習慣還是理想信念，都能‘扶上馬，送一程’”。

    拒絕作秀，央企為鄉(xiāng)村小學生“捐資更捐智”

    這不是一次“心血來潮”的支教。

    為積極履行社會責任，中建鋼構(gòu)每年都會向貧困地區(qū)捐贈一所希望小學，去年，正好由中建鋼構(gòu)北方大區(qū)承擔具體選點和修建的任務，“可能有些企業(yè)圖方便，隨便找青基會要個名單，挑一所就捐了。但我們不會，這錢要花在刀刃上。”負責選點工作的中建鋼構(gòu)北方大區(qū)辦公室主任涂強說。

    “我們要選的，是實實在在需要幫助的學校。”前后幾個月，辦公室好幾名員工輪流出差，跑遍甘肅、寧夏當?shù)厍嗷鶗扑]的學校，為的就是“把這筆資助用到實處”。

    選定羅堡希望小學后，去年教師節(jié)，新的校舍拔地而起。校舍是修好了，但中建鋼構(gòu)北方大區(qū)總經(jīng)理、黨委書記楊正軍的心里卻不好受：“這還遠遠不夠，改善偏遠地區(qū)的教育環(huán)境需要的是長遠的計劃和長久的支持。”

    中建鋼構(gòu)北方大區(qū)的領導班子下了決心：不僅要捐贈校舍，還要選派優(yōu)秀青年員工前往羅堡希望小學長期支教。“就像中建鋼構(gòu)的建筑都是由一點點鋼梁鋼柱搭建起來，愛心也需要一點點地匯聚起來。”支教人員的選拔也得到了北方大區(qū)員工的積極響應。經(jīng)過初選、決選等環(huán)節(jié)的選拔，王陽、呂洋洋、李龍飛3人從幾十名報名者中脫穎而出。出發(fā)前，他們還接受了來自首都師大專業(yè)教師關于教育心理學、活動策劃等方面的一系列培訓。

    在5月10日的支教志愿者出征儀式上，楊正軍道出了初衷：“我們不僅要捐資，更要捐智。”

    “我們想讓孩子知道，自己是被重視的。”“六一”前夕，中建鋼構(gòu)北方大區(qū)的領導與近10名中建鋼構(gòu)北方大區(qū)員工一道，跨越近1500公里，為孩子們送來了特別的節(jié)日禮物。根據(jù)112名孩子提前寫好的心愿卡，中建鋼構(gòu)北方大區(qū)從領導班子到普通員工一一對應認領孩子們的心愿，為其“私人定制”兒童節(jié)禮物，并手寫信件，祝福孩子們節(jié)日快樂。

    書包、葫蘆絲、書籍……112件禮物沒有選擇托運和快遞，中建鋼構(gòu)北方大區(qū)的員工一路從北京帶來了這些“心意”。在這所偏遠希望小學的“慶六一”活動中，他們還為6月過生日的孩子準備了生日蛋糕。

    公司各個黨支部為孩子們繪制了18幅“織夢圖”，孩子們選出了最喜歡的5幅，那天，中建鋼構(gòu)的員工拉著孩子們的手，在學校有些殘破的墻壁上把這5幅畫繪了上去，他們畫高樓、畫城市，畫“孩子們心中最美好的夢”。

    “這不是單向的付出，我們做這么多，是希望孩子們能明白，未來有多美好，多值得他們?nèi)^斗。”楊正軍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，為了讓幫助不中斷，中建鋼構(gòu)還為學校設立了長期的獎、助學金體制，并且每年都會選派員工前來支教。

    正能量傳遞，把心留在這個“充滿愛”的地方

    55天下來，呂洋洋廋了，也黑了，頭發(fā)也連帶著變得亂糟糟，同事去接他們時，還把他認成了路邊曬太陽的老大爺?；氐教旖蚝?，他總是沉默，只在玩玩手機的間隙感嘆：“感覺自己的心還留在那里。”

    那個“每天都被孩子們的歡聲笑語”叫醒的學校和那個“放眼望去都是黃色”的村子，在呂洋洋的心里住了下來。盡管，每天都要回答一遍孩子們的“十萬個為什么”，每天都得防備著調(diào)皮孩子時不時的“偷襲”，但他覺得，自己找到了丟失已久的“真誠和快樂”。這個王陽口中的“孩子王”在最后一天，終于被孩子們撲倒在地，他緊緊摟著孩子，哭得“稀里嘩啦”。

    王陽曾經(jīng)一度吃不慣這里一天三頓的面食，干燥的天氣也讓她有點上火，茄子、青椒、土豆、蘿卜，再沒有別的蔬菜，看著她滿臉長痘，有學生悄悄給她送來自家摘的甜瓜、香瓜和小草莓，雖然，大多數(shù)時候，那些水果都還是生的，但看著桌上這些“心意”，王陽總是控制不住淚水。

    “感覺自己的心都變澄凈了，滿滿的都是正能量。”走的那天，個子小小的王陽被孩子們緊緊抱住不松手，大人小孩哭成一堆，哭得最兇的那個，就是昔日班里最“皮”的男孩。

    李龍飛總覺得這一切“還沒有結(jié)束”。他計劃著，一有時間就回去看看孩子。相機留在了學校，他的攝影課也“托付”給了學校一位熱愛攝影的老師，但他還是“放不下心”，一說起學校里的孩子，他就變得絮絮叨叨，他掛念著學前班那些吃不上午餐的孩子，他掛念著信里一直向他傾訴自己沒有自信的女孩。

    離開的那天，李龍飛熬到凌晨4點。他用老式打印機一張張打印孩子們拍的照片，一個人站在邊上盯著照片傻笑。布置好攝影展，他也忍不住哭了，“過得太快了，太快了”。  

    支教結(jié)束，但“織夢”的旅程不會中斷。王陽期待著9月，那個時候中建鋼構(gòu)將邀請希望小學的學生來北京，繼續(xù)為他們“圓夢”。

    “這既是體現(xiàn)企業(yè)愛心的公益行動也是一次員工的主題教育活動。”前不久，志愿者和2014屆118名公司新員工分享了支教中的點點滴滴，新員工很多人也希望去支教，“其實孩子們教會我們的更多。這也是企業(yè)公益、企業(yè)文化建設的一種新思路，也許通過這種方式，企業(yè)也更愿意去做公益。”楊正軍說。(中國青年報: 袁貽辰)